“方格子里的天空” (9 h, jun 2, 2071 y – 22 h, jun 15, 207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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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今天和往常一样

时间：6月2日，9:00
位置：POE-03卫星城W9区13号出入口
跨区域流动人次：1134人次
同时段人流差异：-4人次
重大异常：无
记录人：纳甘左轮
值班人员：纳甘左轮，斯捷奇金

       呼……一天中进出人数最多的时段终于结束了。按时上传完今天的第一次时段日志，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
       斯捷奇金这个家伙，日志这种枯燥的麻烦事总是让我来做，不过作为前辈，照顾下后辈也是应该的。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能看到的部分被高楼挤压得只剩一小块——乌云已经压了下来。

       根据气象预报，3分钟后波尔塔瓦将有一场持续两小时的短时人工降雨，我们所在的POE-03卫星城也会被覆盖到。
       我走进旁边的安全亭，招呼还在检查机器的斯捷奇金。
       “喂一一斯捷奇金，要下雨了，快别管那个机器了，来这里避避雨。”
       “好的。其实淋一点雨也没事。”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五条战术心得吗？第一条就是，长官的命令要无条件服从！”
       “但现在我们是平级吧？”
       “那、那我也是你的前辈，长官不在的情况下，就、就要听前辈的！”
       “是是，亲爱的前辈，请允许我把这个机器调试好，它要是坏了我们可是会被扣钱的。”
       虽然嘴上喊着前辈，但斯捷奇金这家伙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像在哄小孩，气死我了！不过既然她已经乖乖叫了前辈，我再说什么就会显得像是在找茬，算了，随她吧。

       雨水按时降下，就跟这个城市里的一切一样，每个人在每个时段应该做什么，都被安排得一清二楚。
       为了节约空间，卫星城的建筑都建得又高又密，新老交替的建筑见缝插针地堆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杂乱。
       真不知道是我老古董搞不懂现在的审美，还是现在的流行就是这样胡乱拼凑？

       白天的卫星城基本没什么人，除了一些在工厂区做事的人以外，大多数人都要乘坐轨道列车去这个卫星城所属的白区一一波尔塔瓦工作，晚上再乘坐轨道列车回到临时住所。
       所以，城里只有晚上才会热闹一点。
       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卫星城各个区域的出入口巡查，防止有身份不明的人进入卫星城。

       大多数时候我们的工作都十分清闲，甚至可以说是在养老。
       但毕竟卫星城里鱼龙混杂，非常偶尔的，会有些不怕死的家伙。
       比如前天，一个被检测出体内坍塌辐射超标的人硬要闯过闸机，被我和斯捷奇金按住，呼叫治安人员带走了。还有伪造身份识别芯片的、企图用其他仪器干扰检测结果的，只要不怕死，什么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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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斯捷奇金终于走进了安全亭，她的上半身已经被淋湿了。

       “虽然我们现在不用上战场，但还是要注意保养素体。过一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是什么意思了。”
       “前辈这是在关心我吗？我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机器损坏带来的损失要大于素体损坏带来的损失。”
       “咳……总是在乎钱的，也要注意下自己的身心健康吧，这可是我这个前辈在关心你。不过从在格里芬的时候开始你就在攒钱了吧？你攒那么多钱，是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都行，只要有钱，就可以不愁电源和素体，还能随心所欲地购物。钱很重要，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吗？”
       “有啊，比如……你有什么梦想吗？”

       “前辈，是不是工作太清闲，你开始胡思乱想了？我的梦想就是赚钱，赚更多的钱。今晚商场有打折活动，要不要去购物放松一下？毕竟你也到了需要保养素体的年纪了。”
       “你说什么？就算上了年纪，我也是宝刀未老的大前辈！以前在格里芬的时候好歹还能去做任务，战斗，现在每天就是在这里罚站，我的身体都要生锈了，每天的路线就是宿舍-岗位，岗位-宿舍，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前辈，离开格里芬后，还是多亏了格琳娜我们两个才能进入绿区工作，其他的人形可并不一定能像我们这样安稳。这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不都是这样两点一线在各个区域迁徙的吗？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友情提示，如果觉得生活没有意义，请把薪水捐给我谢谢。”
       “你怎么总是三句话不离钱的……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要多为我们的未来考虑考虑。”
       “好好，前辈。”
       “诶诶？斯捷奇金……你干什么！”

       斯捷奇金一把将我推出安全亭外。
       雨已经停了，经过严密计算的雨水已经渐渐蒸发，但还是在路面留下了一些积水，毕竟这场雨是专门为白区下的，卫星城只是刚好被惠及到了而已。
       我们也如计算的一样，在雨停后立刻回到了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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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5日，异常

       这个井盖，有些异样。
       昨天上面的尖角还指向9点方向，今天就变成了11点。仔细回想一下，好像不止昨天，前几天也有这种微小的变化。

       “斯捷奇金，这个井盖被人移动过，你注意到了吗？”
       “我看看……入职的时候我看过一些关于这座卫星城的资料，以前这里比较缺水，地下遍布着错综复杂的水道，根据功能性可以分为排污和蓄水两个部分。看这个井盖的样式，应该是蓄水专用，不过现在蓄水功能已经废弃了，按理说不会有人动才对。”
       “斯捷奇金，能找到这里的地下水道地图吗？”
       “可以的，前辈，我重新申请。”
       “嗯。不过我觉得……应该有人不只一次打开过这里的井盖。有一句老话叫防患于未然，作为前辈，我必须为后辈排除可能存在的危险。斯捷奇金，接下来我们要掀开这个井盖。”
       “不愧是前辈，你矮小的身影在我心里突然高大了起来。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说明，地下水道可以说是城市最肮脏，最可怕的地方了，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斯捷奇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严肃，让我也忍不住警惕了起来，甚至忽略了“矮小”这个禁用语。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
       “什、什么？我可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老兵了，才不会怕呢！”
       “前辈，答应我，打开井盖后，就算是见到了什么恶心的怪物也不要惊慌，还要注意不能走火。”
       她冲我摆了摆手。
       “嘘——先不要说话，现在，让我们缓缓打开这个井盖，3——2——1！”
       “呜啊！！”

       我和斯捷奇金将井盖高高举起，但是除了我的叫声以外，其他什么动静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真可惜~我还以为这次可以遇到什么都市传说，能投稿赚些外快呢。”
       “斯捷奇金！！”居然相信这家伙的胡话，我也真是大意了。

       粗略地观察了一下，通向地下水道的梯子上面是光滑的，梯子下面的地面也没有什么灰尘，一定是有人经常爬上爬下。料想就算有人会从这里进出也会选个没有人的时间，我和斯捷奇金没有停留多久，就回到暗处静静等待了起来。
       “前辈，都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再耐心一点，老兵的预感告诉我，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那我这两个小时算加班吗？前辈，请给我加班费。”
       “……”

       地下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奔跑声，然后井盖缓缓转动了几下，被一双瘦小的手举起。
       一个……孩子？怎么会有孩子从下水道里出来？大晚上不回家睡觉，跑到这里干什么？
       那个孩子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就从暗处的小巷子里冲出两个小男孩，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钻进了下水道，看样子十分熟练。
       我和斯捷奇金悄悄跟着这几个孩子进入了地下水道内部，这里已经干涸，设备也都生锈了，能看出确实已经废弃了很久。
       孩子们走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看上去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桶，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秘密空间，铺着一些纸壳和破旧的衣服，地上还散落着不少生活垃圾。
       这些孩子……是生活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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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5日，地下水道的孩子们

       看到我们来了，孩子们四散逃跑，可惜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我们全部抓了起来。
       里面有个年纪比较大的男孩，看上去是他们中的头头，我们问他话，他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斯捷奇金对我使了个眼色。
       “前辈，我们直接报告上级吧，看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大概率是没有身份识别芯片的偷渡者，抓到了他们说不定是大功一件哦。如果得到了奖金，我们平分，怎么样？”
       “是个好主意。嗯……斯捷奇金，如果被抓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既然是偷渡者，那惩罚当然十分严重了，比如……被分配到危险的地方做没人愿意做的苦力啦，被驱逐到污染区自生自灭啦。对了对了，像他们这种占据并毁坏城市公共设施的更是要严惩，要被裹上面包糠和调味料，放进油锅里炸一炸做成储备粮，然后送去污染区作为引诱生骸的饵料哦。”
       “等等！我们……我们并没有干什么坏事！”
       看来斯捷奇金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有点用，领头的男孩终于说话了。
       他身后大概有六七个孩子，年纪应该都不超过10岁，一个个被我们刚才的话吓得面色苍白。

       男孩名叫莱曼，11岁，两年前跟随父母一起偷渡进了这座绿区卫星城。
       因为街上随处都有坍塌辐射监测器，他们只能在无人管理的暗巷生活，父母每天出去寻找生计，而莱曼就被留在一个小破房间里等着父母回来。
       某一天，他的母亲失踪了，父亲疯了一般地出去寻找，可还是找不到母亲的踪迹。直到有一天，连父亲都没有再回来了……

       这些孩子的命运大都与莱曼相同，由于没有身份识别芯片，他们只能躲藏在绿区卫星城无人的暗巷。
       幸好，暗巷里有不少和他们一样没有身份的人，他们偶尔会去那里帮帮工，赚些钱维生。
       直到他们发现了下水道，从此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秘密基地。
       而他们也因为有下水道，能够自由地去其他地方玩耍，这让他们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也是可以在绿区生活下去的。
       为了向我们证明他们只是利用地下水道前往不同区域玩耍，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莱曼打算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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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5日，约定

       穿过弯弯绕绕的地下水道，我们一路走到了连通着的排污厂，并通过这里去到了卫星城外广袤的自动化种植区域。
       在净化工程的推进下，这里的自然环境已经逐步恢复到三战以前的水平，可以种出健康的作物，大片的草场上还有牛羊在悠闲地散步吃草。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田园生活吗？

       不一会儿，从围墙的一个小洞里钻出来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和莱曼差不多大。
       看到我们的出现，她吓了一跳。莱曼上前跟她解释了我们的来意，她才放松下来。

       小女孩名叫茉莉，是这片自动化种植区域负责人的女儿，每隔几天莱曼都会穿过地下水道来找她玩。
       他们所处的区域相距甚远，没有身份识别芯片，莱曼根本没有办法穿过布满坍塌辐射监测器的街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条水道他们根本无法见面，更无法成为好朋友。
       茉莉偷偷塞给莱曼一个明显发育不良的梨子，据说是她从筛选剩下的水果里偷偷拿的。
       通过筛选的水果会被送到白区，这种品相不好的梨子则会直接喂给牛羊吃。绿区的人们只能吃卫星城内那些速成作物制成的食物，根本吃不到这种新鲜的原生态水果。
       而莱曼他们这种没有办法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更是一辈子都吃不到这种东西。

       我们离开的时候，茉莉气喘吁吁地跑来，她摘了两束野花塞进我和斯捷奇金怀里，恳求我们不要把莱曼他们的行踪上报。
       由于职责所在，我们没办法答应她，但还是收下了花束。

       顺着来时的路，我们回到了地下水道。

       一路上气氛比较凝重，不知道是被孩子们的友谊还是被之前看到的田园生活触动，我突然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虽然我的心智告诉我要一切以工作为最高优先级。
       “怎么样，前辈？要上报这些孩子的行踪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诶？斯捷奇金，你之前的话是认真的吗？我以为你只是吓吓他们。”
       “当然了，抓到这么多偷渡犯，应该能得到一笔不小的奖金吧。让我算算，总共有八个孩子……一个孩子能得到……”
       “斯捷奇金！虽然知道你喜欢钱，但这些小孩子……他们只是……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前辈，你是说要我们违背人形的工作职责，去包庇这些孩子吗？”
       “也许我今天不该多管闲事，如果因为我害得他们被抓走……哇啊啊啊，怎么办啊！”
       “这件事居然会让前辈这么苦恼啊……哎呀，算了，本来也不是该我们负责的事，可能也得不到什么奖金吧，万一再被说多管闲事，玩忽职守之类的就不划算了。前辈就当我是开开玩笑而已~不用再苦恼啦。”
       我感激地看向斯捷奇金，并答应她接下来的两周都由我来上传日志。
       ……等等，她看着也没有一定要上报的意思，我是不是上当了。

       算了，我是前辈，不能和后辈计较。在警告了孩子们不要做违法的事，也不要被别人发现他们躲在地下水道之后，我们就回到了宿舍。
       那之后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继续着以前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在站岗的地方收到一束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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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危机

       最近，绿区发生了多起非法交易案件，接到通知，我们的巡查力度也加大了不少，同时，在各个区域内的随机检查和治安巡逻力度也悄悄增强了。
       由于治安不太好，除了工作以外，人们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我们的工作量也有所减少。
       距离下班还有3个小时，已经没什么人进出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呼……呼……大姐姐！”
       “茉莉？你怎么来了？”
       “请、请你们救救莱曼他们！”
       “你先喘口气，发生什么事了？”

       茉莉的父亲发现了莱曼他们，向卫星城的治安部门报告。
       他们发现了通向地下水道的路，并且在本该没有人存在的地下水道发现了人类生活的痕迹。
       治安部门派出了多个搜索小队，已经一路向这边过来了，同时还通知了各个地区的治安人员封住地下水道的出入口，准备把莱曼他们一网打尽。

       “斯捷奇金，我们走！”
       “等一下，前辈。”
       “怎么了？”
       “前辈，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要是我们两个都不在岗位，那不就明摆着在告诉别人‘我们俩有问题快来抓我们’吗？”
       “我……我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而且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冲下去，你是打算和他们堂堂正正地正面对决吗？还真是前辈的一贯作风——我都可以想象得到，万一我们在救出孩子们前就被我们的同事们抓住，不但会失去工作，可能还会被重置心智，然后丢到更恶劣的地方做苦力。”斯捷奇金看着我，撑起了下巴，“唔，让我想想，像前辈这种老人家，会不会被直接处理掉呢？听说报废了的人形心智不会停止运行，还会一直做噩梦哦。”
       “不要拿我当小孩子来吓唬！人形怎么做噩梦啊。不过确实是我考虑得不够全面……这么做确实很危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真是只能接住直球呢。前辈……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两个都下去了，谁来打掩护？”
       “诶？斯捷奇金，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救这些孩子们吗？”
       “前辈，现在才问这个会不会已经太晚了？”
       斯捷奇金已经开始推着我和茉莉向地下水道的入口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斯捷奇金！”
       “怎么了前辈，再等下去可能现在就要考虑喜欢的噩梦类型了哦。”
       “茉莉，是茉莉！茉莉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我转身看向焦急的茉莉，“茉莉，你先回去！”

       茉莉非常坚决地要求要跟我一起去地下水道，我问她原因，她没有告诉我，只是坚持着要一起去。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带着茉莉一起进入了地下水道。而斯捷奇金在地面上拖住其他搜索小队。
       孩子们之前居住的地方一片狼藉，搜索小队显然已经到过这里了！
       不要啊，千万不要被抓住啊！
       拜托了，一定要让我先找到你们！

       在地下水道寻找了一段时间，茉莉带着我去了几个他们经常躲藏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他们。
       太好了，他们还没有被抓住！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左右的通道都是搜索小队，孩子们挤在一个拐角不敢动弹，不做点什么的话，他们就要被发现了！
       我让茉莉先待在原地，在反方向的通道抛出一块石头吸引走了搜索小队，当我出现在孩子们面前，他们竟见到我就跑，还拿石头丢我！
       这些不识好歹的小鬼！
       他们居然认为我也是来抓他们立功的？真是气人，我明明是来救他们出去的！

       直到茉莉追上去跟他们解释，他们才放下戒心。
       误会解除后，我带着他们走了好几条路，四周都是搜索小队，很难突破。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被抓住了吗？
       如果这时候斯捷奇金在的话就好了，她的新奇想法那么多，一定比我这个只会横冲直撞的老古董知道怎么破解现在的局面……不对不对，我怎么可以这么依赖别人！明明她现在也在地上努力着……
       “有人来了！”莱曼发出惊呼，距我们二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支搜索小队正在接近，可我们已经拐进了一条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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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后辈

       巨大的响声从远处传来，搜索小队不知接到什么命令，迅速从这里撤离了。
       我松了口气，要是再晚一些我说不定就……

       “前辈刚才不会是想要开枪吧？”斯捷奇金突然探出头来，身上还穿着小孩子的破旧衣服。
       “呜哇！斯、斯捷奇金，你吓……咳，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地上吗？”
       “前辈，你以为刚才是谁吸引走了那些人啊？其实，你的行为上级已经知道了，我也被列为危险目标，看来我们以后只能亡命天涯了。”
       “你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真当我年纪大了心智也混乱了吗？”
       “是~是~我只是缓和一下气氛嘛。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在地上也是干着急，就下来帮你们了。让前辈一个人做英雄可不太好，就当你欠我一份情吧，嗯……毕竟我还是很尊老爱幼的。”
       “斯捷奇金……谢谢你。”
       “只是谢谢而已吗？我还以为前辈会有更加实质性的奖励给我呢，这些等我们回去再慢慢算哦。还有一队人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岔路口上，要赶紧撤离。”

       带着孩子们暂且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斯捷奇金跟我分享她打探到的情报。
       据她所说，这次搜索动用了大量人力，排查范围也非常广。我很困惑，几个小孩子而已，至于他们下这么大工夫吗？

       “几个孩子确实用不着花这么大工夫。其实这次事情闹这么大，是因为治安部门端掉了暗巷里一个从事非法交易的团伙，好像是走私一些违禁物品的，老大叫什么……汉克还是汉斯。”
       莱曼听到斯捷奇金的话脸色明显一变，欲言又止。
       旁边的茉莉捏了捏他的手鼓励他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们干了不好的事。”莱曼鼓起勇气。
       “汉斯大叔是我们在暗巷里认识的，也是他告诉我们可以从下水道里穿行到其他地方，他担心我们找不到生计，就让我们在他手下做事，每隔几天帮他到各个区域给客人送货。送到了货物后可以获得食物和水，运送次数多了还可以分到钱。汉斯大叔说如果我们好好攒钱，之后还可以获得身份识别芯片，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用东躲西藏了。”
       “但是刚才我们去暗巷找他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包围起来，汉斯大叔和其他人都被抓走了。我们赶紧逃回了下水道，但没想到下水道这里也有人在搜索我们。”

       莱曼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袋，这就是他们要运送的货物。
       他把密封袋里的东西倒在掌心，虽然已经在逃跑路上被折断了，但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非法获得的身份识别芯片。
       “……”
       看到我们的表情，莱曼有些慌张，“对不起，你们明明提醒过我们不要做坏事的，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看起来这应该就是汉斯大叔被抓的原因……即使这样你们也愿意帮助我们吗？”莱曼仰头看着我们，眼里都是惶恐和担忧。
       我和斯捷奇金沉默了许久，但有些疑问终于解开了，比如这些孩子如何维生，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利用下水道的，这不是一群孩子可以想到的事。

       孩子们现在十分沮丧，作为前辈，我要让他们打起精神才行。
       “唔，大人们的错误，就让他们自己去负责吧。要我说，利用无知的孩子来干坏事的大人就是大混蛋！根本没有一点责任心，实在是糟糕透了！你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无可厚非！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把你们安全地从这里带出去，你们也会加油的对不对？”
       “嗯！”孩子们打起了精神，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斯捷奇金贴了过来，她要干嘛？
       “没想到前辈这么擅长鼓舞人心，请以后也多鼓励鼓励我哦~但我更希望是以金钱的形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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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诱饵

       现在通往排污厂和暗巷的下水道都被封死了，只有几个更加偏远的下水道口还没被封住，而不论通向哪里，路上都不可避免地要与正在地下排查的搜索人员撞上。
       我们目前的情况十分糟糕，其实如果单纯只是想带孩子们逃避追击，派出诱饵，把搜索人员引开是最简单的，有着格里芬作战经历的我和斯捷奇金完全可以搞定。
       但是如果想要继续留在卫星城工作，我和她却又都不能暴露……
       我看了看身边的孩子们，将心智中计算出来的另外一套方案删除一一那套方案的内容是，让小孩子去做诱饵。
       让小孩子去面对携带武器的治安人员，怎么可能呢！

       “前辈，诱饵可不一定要是真实存在的哦？”身旁的斯捷奇金似乎看出了我的烦恼，并且已经计算出了更加合理的方案，她得意地看着我，等待我的求助。
       “有办法就快点说啦，不要卖关子！”
       真是的，现在的后辈，一点都不顾前辈的颜面。
       “那前辈负责下个月的日志汇报？”
       “负、负责就负责！”
       斯捷奇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掏出了通讯终端。

       “报告管理员！这里是波尔塔瓦及周边城市治安管理部门三组下属人形小队，斯捷奇金！我和同队人形纳甘左轮在巡逻时发现了正在被追捕的偷渡人员踪迹！现申请加入追捕队伍！”
       ……啊？我因为斯捷奇金的汇报张大了嘴巴，身后的孩子们也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斯捷奇金则向我们摆出了“嘘”的手势，并显露出安抚的神色。
       “明白，通讯代码已收到！我们一定尽力配合工作！”
       斯捷奇金结束了通讯。

       “你、你刚刚在做什么呀！”我压低声音追问。
       “诱饵的前期准备啦，前辈不明白的话，就照顾好孩子们，别在这里添乱，我可是很忙的~”
       可恶，又是一次对前辈的挑衅！迟早要让斯捷奇金见识到我的厉害！
       虽然不服气，但我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

       “这里是波尔塔瓦及周边城市治安管理部门三组下属人形小队，斯捷奇金！我们刚刚在巡逻时发现了正在追捕的偷渡人员踪迹！受管理员命令，现正式加入追捕小队！目标人员目前正在分散逃离，且存在武装人员协助其逃跑，请务必加派人手追击！逃离的方向分别为……”
       斯捷奇金面不改色地一顿胡扯后，满意地切出了通讯频道，对着我和孩子们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搞定，这群笨蛋都被吸引到其他方向了。”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并不真实存在的诱饵”。
       “这、这是特殊情况……你们可别和她学坏了……”

       在斯捷奇金的欺骗下，我们逃离的通路变得顺畅了不少。
       最终，我们抵达了S8区。
       幸好，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被封住，但是地面上每隔几分钟就有一队巡查人员走过，贸然出去我们这次的作战就会失败。
       全员一起逃脱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能一个一个逃出去，然后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汇合。
       斯捷奇金率先出去，寻找到万便躲避的汇合总后把坐标友给了我，然后我告诉孩子们逃跑线路。
       根据地上巡查人员走动的时间间隔，利用仅有的几分钟，孩子们一个个快速冲刺，安全逃出了巡查人员的巡逻范围。
       重要角色总要压轴出场，我推开井盖，明亮的月光照射下来，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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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希望

       经历过一晚上的逃难后，孩子们已经体力不支，全都瘫坐在地上。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坐在大石块上，眺望远处白区和绿区交界处的隔离墙，即使隔着这么远，隔离墙依旧很有压迫感。

       “大姐姐，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呢？”一个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子问我。
       我一时语塞，转头向斯捷奇金求助，斯捷奇金挑了挑眉毛，闭目养神，并不打算救我。
       “我从小就被父母关在破烂的屋子里，只能从一个小窗户里看外面。我不喜欢只能在格子里看到的天空，天空不该是这么小的。可是街上都是眼睛，只要我一出现就会发出警报，就会有人来抓我。”
       “为什么呢？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要东躲西藏？大姐姐，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像其他人一样走在大街上啊？”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我的心智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美好。
       我知道这时应该说些什么，可我就是说不出话来。

       “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我惊奇地望向斯捷奇金，她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那一天，是哪一天？”
       “对呀对呀，是哪一天？”其他孩子也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我们。
       “……啊……就是那一天啦，那一天。”斯捷奇金被簇拥着，有些手足无措。“喂，不要扯我的制服！扯坏了还要花钱买新的！”
       “我看你就是在骗人，我妈妈说过，骗人的话鼻子可是会长长的！”一个小孩子不满地嘟囔。
       “我是人形，鼻子才不会长长呢，哼。那一天……啊反正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知道太多的小孩子会被裹上面包糠和调味料，放进油锅里炸一炸做成储备粮哦。”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都挤在这里。”莱曼听到我们的回答，大概也知道了这个问题多么让人为难，上前制止了还想继续追问的孩子们。
       “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能让我们自由自在生活的那一天。”莱曼揉了揉最小的那个孩子的头，“所以大家也不要放弃呀，只要乖乖长大，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我向你们保证。”

       在莱曼的安抚下，孩子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现在，让我们庆祝今晚的捉迷藏作战大胜利，好不好？”莱曼伸出手，孩子们一个个兴奋地跑过去和他击掌。
       刚才的尴尬气氛完全被莱曼化解了，孩子们恢复了活力，在一边你追我赶地玩了起来。

       我们把莱曼叫到一边，问他以后的打算。
       “总之……地下水道应该回不去了，至少在这几个月内。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已经习惯了躲躲藏藏，总会有办法的。”莱曼向我们僵硬地笑了一下，说出和他年龄不符的成熟话语，“还有，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根本逃不出来。”
       我和斯捷奇金不好意思地接受了道谢，人类这个时候会做什么来着？我根据心智里的数据学他们摸了摸鼻尖。

       莱曼他们决定先藏在绿区边缘的暗巷里，躲过这段日子。

       有几个孩子想借此机会离开绿区卫星城，听说他们原本的家就在黄区，也许可以找到其他亲人，再怎么样也比在这里要强。
       而莱曼，他已经决定要继续留在绿区。
       他和茉莉依依不舍地告别，茉莉拿出一枚绣着茉莉花的手帕送给了莱曼，他们约定，一定要再次见面。

       我们和孩子们告别，目送他们走进了黑漆漆的小巷。
       那之后，我和斯捷奇金把茉莉送回了家。茉莉的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偷偷哭过。
       她一定也知道，下次再见这种话，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我们往W9区13号出入口的方向走去。
       “你说……我们干的事情会不会被发现啊？尤其你一顿乱指挥后，搜索队伍都跑偏了……”
       “我们干什么了？我们明明是一路，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追击目标对象，甚至都跨到其他城区了呀。前辈，管理员不会怪我们吧！”路灯下，斯捷奇金一脸无辜。
       “你……”
       可怕，这个后辈实在是可怕！

       “哈哈，安心啦前辈。我们在管理员眼里只是蠢笨死板的人形，哪有人形会善心大发地救小孩子嘛，大不了就是扣点工资喽。”
       “……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大不了扣钱这种话，看来你也长大了啊~你说得有道理，毕竟我们只是失去一点钱而已。”
       “前辈，不只是一点钱，还有我这个月的全勤记录。还记得你欠我的人情吗？就用金钱来偿还吧。”

       “这个……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不过斯捷奇金，你回答那个孩子的问题时，答案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怎么可能。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更别说这个已经乱套了的世界。我啊，只想赚更多的钱啦。”
       “你果然又是在胡说八道！说起来，以前你是不是说过一句话一一不会做梦的家伙是没有未来的？”
       “我还说过这样的话啊……肯定有什么原因吧，比如做的梦是一夜暴富之类的。”斯捷奇金摊了摊手，“前辈，我们能做到的事最多也就是今天这种程度了，有梦想是好事，但还是要认清现实。”
       “好吧。不过下次再见到他们时，如果有能帮到他们的地方我们还是要尽量帮忙的，毕竟他们年纪还小，就像是后辈一样嘛。”
       “是一一是一一听到了前辈，你还真是会乱操心。再多来几次这样的极限操作，我们俩可就真的要丢掉工作咯。”
       “总不能看着他们不管嘛，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当然了，是在不扣钱、不丢掉工作的前提下。”

       斯捷奇金没有接我的话，只有脑袋前的呆毛附和着抖动了几下。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这条通向执勤岗位的路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枯燥了。

       人类总说，孩子代表着希望。
       即使我们人形等不到那一天，但只要像莱曼那样坚持着、相信着的人越来越多，总有一天，孩子们在蓝天下自由奔跑的梦想就会成真吧。
       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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