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 7, 2000 - 形容詞。
男同志間的友情背叛、跨性別的男女同志情誼
Description:
第三屆華文戲劇節╱台灣藝人館《狂藍》
顧影自憐同志情,還有其他?
表演藝術評論
【周慧玲】
夾在已演出的其他華文戲劇節節目中,《狂藍》和《X小姐》是兩齣手法風格較清新的作品,前者在議題選擇上,看似又比後者更接近當下生活脈絡。《狂》劇導演對舞台畫面上的一些經營管理,頗見細膩乾淨的匠心:白色涵蓋一切大小道具佈景的處理,展現導演細緻與周全的關照,而在八段故事之間穿插的換景人的輕鬆動作,也可以令部份不習慣此類議題、甚至「恐同」(恐懼同性戀)傾向的觀眾鬆懈防備喘口氣,為這齣戲的同志(同性戀)議題獲得更多的圈外首肯。然而,同志議題在台灣劇場已屬尋常,對於熟悉相關議題的觀眾而言,我們也許想問,《狂》劇的意圖終究何在?
《狂》劇八段戲,同樣的人名不規則地重複出現在不同的情節故事中,當然是想寫千姿百態的同志情:男同性戀的友情、親情、愛情。再者,八段戲的順序,又從男同志隱身異性戀、到孤老男同志的寂寞回憶、再轉進都會中產政治正確(愛護動物、嚴格垃圾分類)的男同志間的友情背叛、跨性別的男女同志情誼、乃至亂倫慾望等等話題,又頗有回顧史的味道。
《狂藍》在展現男同性戀者的千姿百態之餘,似乎又還要說說男同志「出櫃」的「古往今來」。
有趣的是,這樣的同志千姿百態,這樣的同性戀出櫃史,全部以愛情/情慾為中心,而且是單純地只論情慾,極少隱射有關性/別的政治演繹,也沒有藉同性戀側寫異性戀的是非,或任何其他借題發揮的陰謀。於是,我們看到隱身異性戀身後的懺悔夾著禁慾、背叛家人/被家人背叛的孤寂自處中盡是對性的忌口、不敢現身出櫃的自嘲中隱藏者對性的無奈,待轉到同志在家居料理中的無盡耽溺的情節後,全劇開始出現同性情慾的極力展現、稍後的跨性同志也是透過「不孕」的性話題彼此對盤,甚至最有具批判潛力的父子亂倫故事,也以父子相交的過程為主,沒有進一步辯證這樣的性關係的意義。這樣的純粹情慾,如果是為了逼令觀眾直視同性戀的禁忌話題,倒也是可以理解的,特別是台灣社會(或者說,假想中的華文戲劇節對象),還是習慣迴避同性戀性慾取向的正當性。
可以挑剔的,也許恰是只以同志情慾表現為主題的創作與演出的主旨。無論主題是任何性傾向者,任何一齣戲僅圍繞感情闡述,都很難說情三小時而不使人生倦。就因為《狂》劇的企圖單純地以情慾公開表現為要,冗長的重複,很容易使得一些未被妥善處理的陪襯部份,無端衍生與主題相違背的訊息。例如,第一段同志被迫嫖妓的故事,應召來的妓女,竟然是因為舊日男友是同志,而灰心喪志自甘陳淪為妓,消極地以此證明自己的女性魅力。這樣古老傳統的性/別論述,和全劇另寫情慾經驗的企圖,不僅顯得不相稱,甚至侷限了同性戀經驗可能帶來的性╱別意識形態翻轉的可能性。再者,最末一段父子相姦的人倫錯置,也是以兒子施行變性手術來達到交媾的正當性,以女演員扮演變性成功的兒子,反而否認同性之性的可能,而且事後兩人也沒有進一步辯論,只有兒子留下近乎悲慘的勝利眼光。如此情慾,看似同性,卻又回到異性的規範;父子亂倫情節幾乎要對異性戀機制底下的「伊底帕斯戀父情結」(Oedipus Complex)進行另類同志書寫詮釋,臨了還是質變為另一個異性戀心理機制──「依雷特克拉」的女兒「戀父情結」 (Electra complex)。
筆者觀戲的當晚,觀眾反應最為熱烈的,其實並不是任何煽情的哭泣懺悔,或是熱切的激情表現,更不是對於背叛的聲嘶力竭的逼迫咒罵,而是下半場一段男女同志被迫相親又彼此看穿的戲。在極短的片段裡,兩位演員╱角色熟練的在性別符號中跳躍進出,沒有激情吶喊,只有細密的偽裝言談,但卻讓觀者在演員精彩演技中獲得娛樂和快感,更在愉快中認可劇中角色暗示的性別流動性。
筆者絕非在此複製政治的民粹主義,而是願向創作者(原劇作者,以及改編者)就教,與其像結尾那樣無聲地顧影自憐,也許可以有所選擇地傾聽觀眾,相信同性戀經驗對既有異性戀機制可能帶來的嘲弄顛覆甚至挑戰。
【2000-08-07/民生報/A5版/文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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